更新時間:2023-09-02 16:04:25作者:佚名
事實是,有思想的詩人,若預備寫出一點有思想的作品,引起讀者留意,推動社會形成演進,作家應該作的第一件事,還是得把方法學會。人類高尚的理想,健康的理想,必須先融解在文字里,這理想方可成為“藝術”。——沈從文
沈從文(1902-1988),中國知名詩人,原名沈岳煥。14歲時,他涉足行伍,浪跡湘川黔交界地區。1924年開始進行文學創作,撰寫出版了《長河》、《邊城》等小說。1931年-1933年在青島大學任教,抗戰爆發后到西南聯大任教,1946年回到北京大學任教,建國后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工作,主要從事美國宋代歷史與文物的研究,著有《中國古代服飾研究》。1988年逝世于天津。
論方法
幾年來哲學辭典上有個名詞極不走運,就是“技巧”。多數人說到方法時,就有一種嘲諷意識。另外有一部分人卻極調皮,在人面前深怕提這兩個字。
“技巧”兩個字雖然包含了細長、瑣碎、空洞等等意味,有時并且于帶點殺害粗俗意味。對于小童車、小擺飾,我們贊譽贊頌中,離不了“技巧”一詞,批評一篇文章,加上“技巧挺好”時,就隱寓似褒實貶。說及一個人,若說他“為人有方法”,這人便已然是個世故滑頭樣子。
總而言之,“技巧”二字已被流行理念所限制,所拘束,成為慎行的東西了。流行理念的創立,值得注意,流行理念的是非,值得討論。
《詩經》上的詩,有些篇章讀來認為極美好;《楚辭》上的文章,有些讀來也認為極有熱情,它們是靠方法存在的。駢體文寫得非常優雅,八股文章寫得非常老到,毫無可疑,也在方法。
前者具永久性,因為重視安排文字,達到另外一個目的,就是和藹,妥貼,近情,合理的目的;后者無永久性沈從文代表作,因為不僅戲弄文字以外頗有弊端,近于精力枉費,空洞無物。
同樣是方法,技巧的價值,是在看它怎樣使用而決定的。
一件戀愛故事,趙五爺愛上了錢少奶奶,孫大娘原是趙五爺的寶貝,知道情形,覺得失戀,氣憤不過,便用小洋刀抹脖子自盡了。同樣如此一件事,由一個新聞記者筆下寫來,至多不過是就原先的故事,加上傷者大街名稱,門牌號數,再隨便記記屋中情形,附上幾句公子多情,佳人命薄,……于是血染茵席,返魂無術,如此如此而已。
可是這件事若由冰心男士寫出來,大致就不同了。記者用的是記者筆調,可寫成一篇社會新聞。冰心男士懂得哲學方法,又能利用哲學方法,也許寫下來便成一篇巨作了。
從這一點說來,一個作品的設立,是從技法上著眼的。
同樣如此一件事,冰心男士動手把它寫成一篇小說,稱為巨作;另外一個詩人,用同一步驟,同一組織寫成一個作品,結果卻完全失敗。在這兒,我們更可以看出,一部作品的勝敗,是決定在方法上的。
就“技巧”二字加以演繹,真正意義應該是“選擇”,是“謹慎處置”,是“求熟稔”沈從文代表作,是“求恰當”。一個作者下筆時,關于利用文字鋪排故事方面,能夠細致選擇,能夠審慎處置,能夠俐落,能夠恰當,不是蠢事情。
假定有一個人,在同一主題下連續寫故事兩篇,一則馬馬虎虎,信手寫下,雜湊而成;一則對于一句話、一個字,全部發展,整個組織,皆求其恰到好處,看去已然不多不少。這兩個作品原本的強弱,以及留給讀者的印象,明明白白,擺在眼前。
一個懂得方法在美術完成上的責任的人,對于方法的心態,似乎應該看得客觀一點的。
也許有人會這么說:“一部作品的成功,有許多緣由。其一是文字經濟,不耗費,自然,能和藹而近人情。有時雖非這些夸張,那弊端一直是能用人心來評判,用人事作比較。至于矯揉造作,雕琢描繪的方法,沒有它,不妨事?!?/p>
請問閣下:能經濟,能不耗費,能和藹而近人情,不是方法是何種?所謂矯揉造作,實在是方法不足;所謂雕鑿描繪,實在是方法過多。是“不足”與“過多”的過錯,非方法原本過錯。
文章徒重方法,于是不可免轉到空洞,累贅,蕪雜,猥瑣的駢體文與應制文形成。文章不重方法而重思想,方可希望言之有物,不作枝枝節節描述,產生偉大作品。所謂偉大作品,自然是有思想,有膽量,有內容,文字雖泥沙雜下,卻具備一瀉千里的氣概的作品。
技巧被詛咒,被忽視,同時也近于被誤會,便由于:
(1)技巧在某些習氣下已發展過于,轉入空疏;
(2)新時代所須要,實不在意此。社會需改革,必改革,方能進步。徒重方法的文字,就文字原本言已成為進步制約,就社會言更無多少幫助。技巧有害于新哲學運動,自然不能證實。
惟過猶不及。正因為數年來“技巧”二字被誣陷,被羞辱,許多何謂“有思想的偉大作品”企圖塑造時代變動的一部分或全體,在時間面前,卻躺臥不住,反而更容易被“時代”淘汰忘卻了。
一面流行理念雖已把“技巧”二字拋入毛坑里,事實是,有思想的畫家,若預備寫出一點有思想的作品,引起讀者留意,推動社會形成演進,作家應該作的第一件事,還是得把方法學會。
目前美國作者,若希望把本人作品成為光明的贊歌,未來世界的圣典,既不知怎樣駕御文字,盡文字本能,使其具備光輝,能力,更不知怎樣安排作品,使作品雖然靈符,發生魔力,這贊歌,這圣典,是難以形成的。
人類高尚的理想,健康的理想,必須先融解在文字里,這理想方可成為“藝術”。無視文字的德性與效率,想望作品可以作杠桿,作火炬,作雷管,皆為遽然妄想。
因為美術同方法本身不可分開,莫忽視方法,莫輕視方法,莫濫用方法。
一九三五年八月二十七日作
本文寫于沈從文《文學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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