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新時間:2024-12-12 20:23:33作者:佚名
如果不出意外,7月5日學習團結束后,宮鶴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。張銳說,事故發生前,宮鶴曾表示,這將是他最后一份導游工作。
7月5日,共和告別會現場簽名。照片由受訪者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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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來送大熊的人都會在合影前停下來。這張照片是在海上拍攝的。大熊舉起剛抓到的魚,笑得燦爛。他的襯衫胸前印著一只狼,對著月亮嚎叫。
作為一名導游,他正在夏威夷帶領一個團體旅游。下班后,我和別人一起劃船去釣魚,花了100多美元。他身材魁梧,所以當他看到當地一家服裝店出售大號上衣,每件售價10美元時,他買了29件,所有上衣都印有動物圖案。朋友說他最喜歡動物,也喜歡親近大自然。
如今,他靜靜地躺在北京八寶山殯儀館的棺材里。
7月2日,大雄在帶團到頤和園講解時因高溫中暑,被送往醫院搶救無效死亡。這位一心想“拍盡天下美景,嘗遍天下風味”的導游好不容易熬過了旅游業的寒冬,卻在這個“充滿希望”的夏天突然離開了。
7月5日的歡送會共有300多人,除了親戚、朋友、同事、來自世界各地的同事。一位從未見過大熊的導游看到微信群里的消息,覺得他必須來。她哭得站不起來,“我在熊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”
酷暑
“大熊”是宮鶴給自己起的綽號。他身高180多厘米,體重200多公斤。他的臉上布滿了肉,笑起來眼睛會瞇成一條縫。
7月1日,他帶著30名學生的學習團開始了為期5天的北京之旅。
7月2日上午10點左右,他和助教帶著30名學生走進頤和園參觀。
這還不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,但不少游客已經撐起了太陽傘,貼上了冰貼。昆明湖邊,游船排隊近百米。路兩旁的松枝在陽光下泛黃柔軟,垂下來。
氣溫繼續上升。到了中午,頤和園長廊兩側的座位幾乎坐滿了乘涼的游客。宮鶴的多位好友告訴記者,當時正在解釋的宮鶴因長時間暴露在高溫下,看上去很痛苦,一時無法繼續說話。
旅游大巴司機賈志華告訴記者,宮鶴堅持做完講解,就帶著學生們回到了大巴車上。他立即在身后右側的座位上坐下。按照原計劃,午飯后他們要去北京天文館,但宮鶴卻再也站不起來了。
據北京市氣象臺發布的監測數據,當天中午12點左右,北京大部分地區氣溫35至36攝氏度。
這是一個艱難的夏天。據北京市氣象局介紹,6月以來(截至7月5日20時),該觀測站已出現18天35攝氏度及以上高溫,為該站建站以來歷史同期最多。成立于1951年。
伴隨氣溫飆升的還有北京旅游的火爆。某知名旅游平臺上,北京夏季酒店提前預訂量較2019年同期增長6倍;截至7月3日,北京夏季景區門票提前預訂量環比增長2.6倍,與2019年同期相比增長4.5倍。
導游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忙碌了。疫情管控調整后,北京游客數量大幅增加,但景區門票量持平,熱門景點門票一票難求。導游白天帶團,晚上配合旅行社搶票,有時甚至是連續的過程。
雖然辛苦,但好在還能賺錢。不少導游告訴記者,現在北京導游嚴重短缺,旅行社都在乞討導游,他們的收入是平時的兩倍。
共和的導游證信息。網站截圖
“除了解釋之外,我不想多說一句話。”一位在室外景點講解的導游說道。就連以往同事偶遇時的寒暄,如今也變成了默契的沉默。在室外“蒸煮”的高溫下,導游必須最大限度地保存體力。
就連曾經以聲音洪亮、情緒飽滿著稱的同事,最近在戶外也變得“萎靡不振”,“低著頭不說話”。很多導游都會隨身攜帶幾瓶藿香正氣水,下車講解前先喝一瓶。 。
遇到同事臉色不好的時候,他會遞上一個瓶子,說:“別說話,喝了就沒事了。”
棄世
司機賈志華首先發現宮鶴身體不適,問他要不要吃藥。 “慢慢來,就會好的。”宮鶴說道。賈志華啟動了公交車,朝吃飯的地方開去。
大約半個小時后,公交車緩緩停在北京翰林職業培訓學院食堂門口。助教帶著孩子們下了車,到食堂吃飯。
賈志華正要下車,見宮鶴呼吸又急又重,便上前詢問。 “休息一下,休息一下。”宮鶴嘀咕著,快要暈倒了。賈志華趕緊給助教打電話求救,助教撥打了120。隨后,宮鶴被送往航天中心醫院救治。
下午4點左右,宮鶴的父親趕到了醫院。救援行動持續了近2個小時。嘗試了注射腎上腺素、心肺復蘇等方法后,宮鶴的病情并沒有好轉。醫生告訴父親,(宮鶴)沒有心率、室顫、房顫,體溫42℃。
“冷靜點,拿冰塊來冷靜一下。”爸爸說。
醫生回答說已經做了。
“你還有其他選擇嗎?”
醫生說,已經采取了所有可能的措施。
父親看到急診室里,醫生還在給宮鶴做心肺復蘇。每按一次,身體就會輕微移動。當你停止按壓時,身體就會停止移動。
一小時后,宮鶴經搶救無效去世。與共和共事七年的張銳當時也在現場。她幫忙開具死亡證明,看到宮鶴的死因是“中暑”。
事實上,宮鶴一個月前就出現了身體狀況。當他帶隊參觀故宮時,“我出現了一些中暑的癥狀,晚上回到家就拉肚子、嘔吐。”宮鶴的同事小無畏也回憶道。
宮鶴向他透露,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,不再是那個即使去西藏也不會叛逆的年輕人了。今年49歲的他,在業內也算是高齡了。這是他擔任導游的第二十個年頭,他計劃轉行。
疫情發生前,他就開始規劃自己未來的生活。導游正在吃青春飯。他想賺更多的錢來投資房地產,并為退休儲蓄更多的錢。按照計劃,再賺幾年錢,他就可以退出了。
龔鶴在亞馬遜巡演時拍攝的照片。照片由受訪者提供
疫情打亂了共和的計劃。他的出境游全部暫停,他失去了主要經濟來源。他只能把目光轉向其他門檻較低的行業。他與朋友合伙開了一家糖果店,投資10萬多元。糖果店必須購買商品、支付租金和雇用人員。錢只能花出去,但他卻不得不用掉自己的積蓄來維持生意的運轉。
那段時間,隔壁鄰居看到他整天只吃方便面,喝冰茶。表弟和他視頻聊天,感覺他至少比2018年見面時胖了很多。在收拾行李時,表弟看到她給他寄的營養品沒有動過。
好不容易戰勝疫情,旅游業回暖,“家門口”訂單源源不斷。宮鶴打算賺點快錢來挽回損失。這五天的游學,他能賺到4000元左右。
誰也沒想到,7月2日,也就是考察團旅行的第二天北京翰林職業研修學院,宮鶴就悄然離開了。 7月5日,許多尚未反應過來的親友將不得不與宮鶴作最后的告別。
告別儀式上的照片是吳偉挑選的。照片里有宮鶴最喜歡的自然和動物。宮鶴喜歡動物,從小就喜歡去動物園。長大后養過動物,有狗、烏龜、熱帶魚、龍貓等。他喜歡軍事,給他的柯基犬取名為Luger(手槍的一種)。
宮和去世后,魯格失去了主人,被朋友收養。
全程陪同領隊
疫情前,宮鶴是北歐全線護航領軍人物,口碑不錯。這個稱號是通過十多年的行業經驗獲得的。
起初,他的能力只夠接當地的導游。經過幾年的努力貝語網校,他開始帶領東南亞巡演。幾年后,憑借專業的服務和扎實的信譽,他終于有機會向歐洲出境團領隊學習。
出境領隊分兩種:一種只負責帶游客前往目的地并保證游客安全,業內稱為“純領隊”。到達目的地后,當地導游將負責講解景點、安排住宿、餐飲等。
這種方式與國內旅游類似:組團機構派領隊保證游客安全,當地旅行社派導游講解景點、住宿餐飲等。
另一種出境導游負責游客的吃、住、行、購、娛全過程。行業術語叫“全程陪同導游”。
在導游行業,導游的報酬非常可觀,所以門檻很高。外語只是基礎,科學安排行程和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才是硬門檻。既要保證幾十人的安全,又要讓大家玩得開心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為了勝任這種嚴重依賴經驗的工作,通常需要在職學習。宮鶴找到了一位愿意收為弟子的師父。他自掏腰包,跟隨了師父的軍團。
一路上,他全程跟隨大師的路演,觀察大師的各種反應,努力記住每一個細節。 “錄音、記筆記、聽、一遍又一遍地練習。”吳偉回憶道。
與中西歐相比,導游需要掌握較少的地理和歷史知識來講解北歐。因此,共和選擇了北歐專線:丹麥、瑞典、芬蘭、挪威。
宮鶴帶團出國巡演時的照片。照片由受訪者提供
疫情前夕北京翰林職業研修學院,出境旅游蓬勃發展。中國旅游研究院國際研究所所長楊勁松研究團隊發布的《中國出境旅游發展年度報告2019》顯示,2018年,中國出境旅游市場增長至1.49億人次,同比增長14.7%。截至2017年,出境游客境外消費突破1300億美元,增速超過13%。
吳偉告訴記者,口碑體現了一個導游的能力,好的口碑意味著更多的工作機會。 2014年,宮鶴成為北歐出境領隊。每年6月至9月,共和會帶9至10組,每組30至40人,每趟可收入4萬至5萬元,持續兩周左右。
穩定的客群和火熱的出境旅游市場已持續近五年。也是這幾年,共和賣掉了長營的老房子,在通州買了一套南北通透的花園洋房,還買了一輛汽車,全部一次性付清。
在同事眼中,宮鶴為人正直,從不隱瞞任何事情。年輕一代想向他學習團隊領導技能,他利用一切資源提供幫助。當當地一名鏢師與領隊發生沖突時,他第一個沖上去制止打斗。當地的同伴一怒之下把這群人扔開了,但他還是爬上了上面。他幾乎每年都會幫助完成類似的任務。
這一年剩下的時間里,宮鶴擔任領隊,前往從未去過的海外航線。他去過肯尼亞看長頸鹿,去南極與海獅玩耍,去太平洋釣魚。
2019年11月,宮鶴率團訪問捷克。參觀完藏骨教堂后,他在朋友圈寫道,這里寒冷而肅穆,體會到了生與死的悲傷。那是他最后一次出國旅行。回國后,疫情爆發。
流行性
2022年的最后一天,宮鶴在微信朋友圈發文,“2020年到2022年對于很多人來說無疑是難忘的三年!”吳偉說,這三年來,共和的收入縮水了好幾倍。由于無法出國,他只能在當地當導游,稀疏地接散客。
2020年,旅游業停擺,宮鶴失業在家。直到十月,他才收到了今年的第一個團。
2021年9月是共和在疫情期間有穩定工作的幾個月之一。這一切都得益于北京環球度假區的試營業。
當時,共和所屬旅行社得到了第一批票務代理,他被派去當導游。他就像私人管家一樣,開車到酒店接客人、安排公園游覽、幫忙搬運行李、在公園里拍照。從早上八點工作到晚上八點,日薪1000元。
試運營結束后,宮鶴想繼續在公園里當內部導游。但由于物價高昂,購買服務的游客越來越少,收入也不穩定。宮鶴只能等待。偶爾朋友之間互相介紹,他就接手了博物館考察、故宮深度游覽等零星的游覽活動。
宮鶴的生活也發生了改變。他喜歡戶外活動并與朋友一起出去玩。他感到沮喪,“像蒼蠅一樣飛來飛去”。除了睡覺,他一刻也不能休息,要么去釣魚,要么遛狗。
工作已經停工,但企業的營運資金仍然需要維持,共和每個月都要付款。當銀行賬戶里的積蓄開始提不出來時,他又開始考慮投資。我看到朋友開的一家不錯的糖果店。他
我想投資租賃充電寶,但吳偉阻止了我。我想做一次性餐具,就去河南工廠考察,但最終沒有成功。我的一個同事加入了一家艾灸店,非常成功,就跟著他開了加盟商代表大會。腦子一熱,我就把房子抵押出去,準備貸款融資。
他還參與了疫情期間最熱門的自媒體創業。他喜歡吃和做飯,所以他制作了關于逛商店的短視頻。但在視頻中,他看上去總是有些疲憊。他頭發花白,眼睛瞇著,皺著眉頭,就像沒有醒來一樣。衣服上的圖案幾乎被突出的肚子扭曲了。圖案依然是動物,但不再是野獸,取而代之的是貓、狗、鹿。
疫情期間,宮鶴在短視頻平臺上發布了一段探店視頻。短視頻應用截圖
有些事情沒有改變。網友勸他減肥,他卻繼續吃燒餅、炒肝、羊雜湯。他喜歡吃重口味的北京早餐。
他仍然認真對待他的工作。網友表示,視頻中的攝像頭晃動,無線電接收效果不佳。他換掉了用了很多年的廉價手機,買了最貴的iPhone 14 pro max,再加上云臺,拍的視頻變得越來越好。
生活并沒有如他所愿,所以他努力保持樂觀。 2022年10月,他在一家糖果店采購商品時,誤入一個有確診病例的村莊。 “我很慶幸在家隔離了7天,心里有句mmp(臟話)想說。”他在朋友圈發布了這樣的文字,并附上了一幅書法作品——“多賺錢,少生氣”。
2022年的最后一天,宮鶴在朋友圈表示,未來充滿了太多的希望,一切都會變得更好。 2023年快點來吧。4月底,北京旅游業回暖。 “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井噴,”他感嘆道。 “畢竟,生活還在往好的方向發展。”
錯過
在親戚眼里,宮鶴是一個愛做事、能吃苦的“小胖子”。大學畢業進入社會后,他先是做裝潢師,后來因為愛好成為了一名廚師。 “從學徒做起,到五星級酒店當廚師。”最后,他轉行當了導游,一干就是二十年。
“我看過拉普蘭飄落的粉紅雪花,看過雷克雅未克天空中閃耀的極光,說過北京故宮的龍吐水,看過哈爾施塔特的天鵝對天歌唱。在斯里蘭卡坐火車,和南極的企鵝一起晃動、扭動,在稻城、亞丁拍照,在哥本哈根打卡,在太平洋釣魚,把我的腳泡在流浪河里了。”一位朋友為共和寫了一篇悼詞,描述了他短暫的一生。但生活富裕。
共和最看重友誼,這是大家的共識。當他回家收拾行李時,發現床頭柜的抽屜里堆滿了三十多年前的同學記錄。當吳偉想要出國留學時,他幫助經營公證人、銀行和留學機構。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,他總是急著結賬。朋友們也記得他。即使在他去世后,朋友們仍然繼續在他的朋友圈留言。
宮赫和他的侄女。照片由受訪者提供
在朋友眼里,宮鶴雖然粗獷,但也很精致。生活中,他不修邊幅,“房子就像豬窩”。但每當他遇到自己看重的東西時,他就會立刻變得一絲不茍。例如,當他邀請朋友到他家吃飯時,他總是先叫上一兩個朋友幫忙收拾干凈。然后他自己做飯,精心準備一桌子菜。
石鍋牛蛙、醬油排骨、豆豉蒸排骨、煲仔飯都是他的拿手菜。宮鶴對食物非常挑剔,他對餐廳的最高評價是“一般”。他在家里準備了一個石鍋,在煮牛蛙之前,他先將石鍋放在火上加熱。牛蛙煮熟后,倒入石鍋中,發出“刺痛”的聲音。
“熊哥做的飯菜我們都吃過了。”許多同事在葬禮上回憶道。但除了想念大熊之外,同事們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天氣炎熱、一票難求、健康狀況大不如前。
來送行的同事很多都已經是中年人了,退休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之一。他們自己繳納社保,每天都想著如何賺更多的養老錢。吃飯的時候,很多導游都不停地查團留言,看看有沒有可以接的團。
張銳告訴記者,國內旅行社普遍規模很小,除了策劃和調度人員外,沒有導游或司機。導游是外聘的,司機是汽車公司派遣的。
導游不屬于某個旅行社,但必須附有旅行社的導游證。由于導游不能以個人名義接團,必須以旅行社名義接團。
當地旅行社負責制定旅游線路、住宿餐飲等。國外旅行團來京時,會尋找北京當地旅行社接駁。導游在當地導游群中發布導游信息。
正是在這樣的導游隊伍中,宮鶴從地基旅游社接手了考察團,最終因高溫身亡。如果不出意外,7月5日學習團結束后,宮鶴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。張銳說,事故發生前,宮鶴曾表示,這將是他最后一份導游工作。
新京報記者|叢志祥、穆鴻舉
實習生 |吳亦辰、宋亦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