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管前腐后繼銀行成私人提款機，恒豐銀行改革重組對防范重大風險的警示
更新時間：2024-08-31 10:57:52作者：佚名
恒豐銀行改革重組 警示防范重大風險
濟南記者 于曉忠 王洋
股東代表袁希文在濟南出席恒豐銀行2020年度股東大會時回憶道，2019年12月18日下午，臨時股東大會在濼源街8號高層建筑召開，剝離不良資產、增資擴股、變更注冊資本等多項議案均以高票通過。2019年12月31日，恒豐銀行如期完成股份制改造及賬戶設立，標志著改革重組工作基本完成。
如果你沒有經歷過絕望，就不會知道希望的可貴。2014年至2017年，恒豐銀行屢屢被曝出違法違規丑聞，兩任董事長相繼被調查，聲譽嚴重受損，流動性一度緊張，風險一觸即發。
高風險金融機構被稱為金融體系中的“爛蘋果”，應及早發現、及早識別、及早處理。煙臺蘋果享譽全球，作為全國十二家股份制銀行之一，同樣產自煙臺的恒豐銀行曾被譽為“金蘋果”，后來逐漸腐爛，令人震驚。處理“爛蘋果”更能發人深省，反思前因后果，為防范化解重大風險起到警示作用。
爛蘋果落下
“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激動！”從山東省政府調入恒豐銀行的工作人員陳玉明回憶起2017年11月28日到煙臺后的感受。
“蔡國華被組織調查后，山東省委決定成立恒豐銀行臨時黨委，我跟隨臨時黨委成員接手恒豐銀行，雖然早有心理準備，但沒想到會亂成這樣。”陳玉明說。
恒豐銀行由煙臺住房儲蓄銀行于2003年改制而成，是全國十二家股份制銀行之一，也是唯一一家在山東注冊的全國性商業銀行。由于牌照獲取難度大，恒豐銀行曾被投資者視為“金蘋果”，但到了2017年年底，恒豐銀行卻成了“爛蘋果”。
據山東省調查，恒豐銀行當時存在以下主要問題：
不良資產實際數額巨大，形成信用風險，公司賬目不清，“連公司自己都不知道虧了多少錢，有多少壞賬”。
經營業績造假嚴重。管理粗放，長期片面追求規模增長，虛假存款、虛假信貸、虛假客戶、虛假不良資產處置、虛假利潤、虛假業績等“六假”問題突出。大量資金跑賬，自批、自貸、自用問題突出。
股權結構混亂，公司治理薄弱。內部管理制度缺失，三會一層（董事會、股東大會、監事會、高管層）形同虛設，董事會、監事會自2003年改制以來從未更換過，總裁一職長期空缺，內部人控制問題突出，2017年末，59名股東中合法合規的股東僅剩16名。
黨的建設長期缺失，內部管理失控，制度形同虛設，奢靡享樂主義盛行，違反紀律、違法違規行為大量存在。
蟲蛀的“金蘋果”
咬住“金蘋果”的白蟻，正是2003年至2017年15年間貪腐頻發的恒豐銀行兩任董事長。
2014年10月，退休近一年的恒豐銀行原董事長蔣希云遭調查，其貪污“金蘋果”丑聞被曝光。2019年12月26日，煙臺中院以貪污、受賄、非法簽發金融票據、故意銷毀會計憑證、會計賬簿等罪名，一審判處蔣希云死刑，緩期執行。
三年后，蔣希云的繼任者蔡國華在任期間被調查。2020年11月6日，東營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、貪污、挪用公款、受賄、非法放貸五項罪名，判處恒豐銀行原董事長蔡國華死緩。
恒豐銀行的大股東是煙臺市國資委控制的公司，蔡國華原任煙臺市分管國資的副市長，2013年12月，他從主管恒豐的上級調任恒豐銀行董事長。
蔡國華沒有汲取前任的教訓，而是一意孤行，將自己凌駕于組織之上，建立自己的王國。一位知情人說，蔡國華以為自己從“董事長平臺”上走下來“下海經商”，把自己當成了民營老板，而不是國企老板，來到恒豐就是為了賺錢、享受生活。
正是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，蔡國華無視黨的領導和社會監督，大搞政治腐敗、個人崇拜、家族腐敗。不少老員工說，蔡國華就像一個“土皇帝”，讓員工背誦“蔡國華治國思想”，對一切擁有絕對的控制權。他“想提誰就提誰，有的人提了不到一年就又提了”，“以人設崗、以人設部門的現象突出”。蔡國華還以薪酬改革和“暗薪制”為幌子，肆意發放獎金，導致恒豐銀行損失8.97億元。
蔡國華將股東治理、三委一層、各項公司管理制度當成了笑話，導致恒豐銀行內部管理失控，成為高管的“提款機”，加速了恒豐這個本來就腐敗的蘋果的毒性轉化。
爛水果變成有毒水果
“蔡國華任內，恒豐銀行熱衷于賺快錢、吃快餐，什么能快速賺錢就干什么，大量貸款涌入房地產，無視風險和內控”，一位知情人士透露。
恒豐銀行當時分配業績的利潤統計方法叫“未計提撥備”。業內人士表示，銀行發放的每一筆貸款都有一定的風險，需要按照風險比例計提撥備。按理說恒豐銀行待遇，銀行考核的凈利潤應該是銀行計提撥備后的利潤。在這種奇怪的利潤統計考核方式下，恒豐銀行放貸時根本不考慮風險網校頭條，最終“風險是銀行自己產生的，業績收益是個人的”。
短短幾年時間，恒豐銀行狀況每況愈下，內部治理一片狼藉，總資產從2013年末的不到8000億元飆升至最高峰的近1.3萬億元，不良資產迅速積累。
有當地官員直言，恒豐銀行這個“爛蘋果”，如今已經成為一顆“毒蘋果”，隨時可能造成更大的污染，猶如一顆“定時炸彈”。
在陳育明看來，2017年末，恒豐銀行主要面臨四大風險：一是信用風險，累計了巨額不良資產；二是流動性風險，“一旦到臨界點，倉位就很緊，撐不下去就麻煩了”；三是聲譽風險，負面輿論不斷；四是腐敗風險，“整個銀行人心惶惶，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上當”。
風險隨時可能外溢。“恒豐銀行在全國13個省104個城市設有網點，同業負債約占30%，擁有359萬客戶和1.1萬名員工，二級資本債券超過200億元。如果恒豐銀行破產，不僅會引起客戶、同業、投資者的恐慌恒豐銀行待遇，導致集中擠兌，引起同業連鎖反應和市場大幅波動，還會引發區域性系統性風險。”山東省地方金融監管局局長劉曉說。
拯救爛蘋果
與收購接管包商銀行、“在線修復”錦州銀行的風險管理手段不同，山東省主動承擔地方責任，拔葉剪枝、培土施肥、引清水入庫，用“地方政府注資+引戰改組”的方式，根治“爛蘋果”。
第一步（2017年11月至2018年6月）：維護穩定，加強黨對橫峰的領導。2017年11月底，形勢十分危急，為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風險，山東省委成立了五個工作組，每個工作組由5名省領導擔任組長，協調解決維護穩定、化解風險、防控輿情、破案、穩發展等問題。
勇于應對突發事件。恒豐銀行風險暴露后，山東省委迅速成立恒豐銀行臨時黨委，在穩定大局的前提下全面負責該行工作、化解風險；隨后與監管部門溝通，選拔補齊恒豐銀行新一屆黨委班子，樹立正確選人用人導向，推動源頭整頓，整頓作風紀律，肅清蔡國華等不良影響，逐步實現業務運行穩定、員工隊伍穩定、社會輿論穩定。這一舉措被業界視為重大創新。
第二步（2018年7月至2019年8月）：化解風險、調研解決方案。摸清真相是化解風險的基礎。山東安排省財政廳牽頭，招標中金公司、普華永道、金杜律師事務所、中聯評估等專業中介機構進行盡職調查和資產評估，掌握了恒豐銀行逾千億元不良資產的真實情況。
穩定局面后，下一步該怎么做？經過反復研究論證，山東確定了“剝離不良資產、引入戰略投資者、整體上市”的改革重組路徑。“改革重組路徑風險相對較低、成本較低，也比較安全可行。”劉曉介紹，改革重組方案的制定得到了財政部、人民銀行、銀保監會等部委的支持和指導，并于2019年8月獲國務院批準。
第三步（2019年8月至2019年底）：改革重組，依法合規推動實施。在不良資產剝離方面，恒豐銀行與山東省資產管理公司達成協議，按照中介機構審計評估結果，以799.58億元的一次性價格轉讓1438.89億元不良資產，實現不良資產真正轉出、表外清理。
引入戰略投資者方面，山東與匯金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就參與恒豐銀行增資擴股達成協議，匯金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出資600億元入股恒豐銀行；山東省財政出資360億元，通過魯信集團注入山東省資產經營有限公司，該公司參與恒豐銀行增資擴股；新加坡大華銀行、南山集團等8家老股東跟投，投資40億元。
恒豐銀行股東眾多，在還原真實財務報表后，巨額虧損充分暴露。劉曉說，大新銀行等老股東此時不僅沒有撤資，還增資跟進投資。他們認為，一方面從經濟角度看，這是最好的跟進挽回損失的機會，另一方面對我國經濟發展和省委、政府支持的恒豐銀行團隊有信心。”
再次成為“金蘋果”尚需時間
《中國金融穩定報告（2020）》稱，“截至2019年末，恒豐銀行完成不良資產剝離工作，引入1000億元戰略投資者資金，順利完成股份制改造及賬戶設立，資本充足率等核心監管指標滿足監管要求。”
中國銀保監會副主席周亮稱，恒豐銀行的處置是化解中小銀行風險的“成功范例”，“市場沒有出現大的波動，非常平穩”。
中國人民銀行濟南分行行長周鳳民表示，恒豐銀行改革重組是在黨中央堅強領導下，省委、省政府牽頭，國家有關部委支持下，在市場化、法治化框架下化解全國銀行業機構金融風險的創新實踐。
據了解，恒豐銀行2020年實現營業總收入208.36億元，凈利潤53.52億元；風險抵御能力不斷增強，不良貸款率較2020年初下降0.72個百分點，撥備覆蓋率由122.55%提升至150%以上。更重要的是，大力查處內部違規違紀違法行為，公司治理逐步規范。
“不經歷不知道有多難。”恒豐銀行一位高管坦言：“我們堅持黨對國有金融資本管控，清理規范股東權益亂象，防止利益集團與金融資本交織，化解政治風險；堅持黨對金融機構的領導，解決黨的領導弱化、黨的建設缺失等問題，化解組織風險；堅持摸清損失底線，完成不良資產市場化剝離和戰略性重組，化解經濟風險；堅持底線思維，防范銀行擠兌，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。”
不少業內人士認為，目前恒豐銀行已“穩健、廉潔、健康”，但要成為治理規范、業務合規、運營穩健的銀行業的“金蘋果”，仍需一段時間。
山東省金融監管局銀行保險處處長王新國表示，一方面，恒豐銀行不良資產尚需處置，清收力度需加大；另一方面，按照銀保監會支持恒豐銀行引入戰略投資者的豁免政策要求，股東資質缺陷相關問題應按規定整改。另外，恒豐銀行內部風險控制力度仍不足，風險技術防范有待加強，金融科技能力仍較弱，需補齊體制短板，堵塞風險漏洞。
（根據受訪者意愿，本文中袁希文、陳育明均為化名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