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新時間:2024-07-13 08:26:28作者:佚名
在《金瓶梅》這部小說中,西門慶這個人物是最具現(xiàn)實主義和時代代表性的。
這是一個心理和行為都極為復雜的人,他始終游走于當時上流社會和下流社會的海洋之中,西門慶既沒有受到傳統(tǒng)文化觀念的束縛,也沒有擺脫傳統(tǒng)文化觀念的桎梏。
他身上感染了社會上流行和推崇的庸俗習氣,但也有令周圍嚴肅和不嚴肅的人都欽佩和尊敬的言行;他想讓自己的商業(yè)生涯遍布全球,使自己成為新經(jīng)濟力量的核心,但又不得不依仗權力,謹慎前行。
在傳統(tǒng)王權的重壓之下,一個窮大富翁出身的藥材店老板,卻能兩全其美,轉禍為福,發(fā)展事業(yè),擴大經(jīng)營,成為當?shù)氐母簧蹋^上了奢華的生活,成為縣里眾人矚目的大戶之一。可見,他有一套不錯的賺錢和享受生活的技能。
可以說,西門慶突出地體現(xiàn)了16世紀前后中國商品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的某些特點,反映了中國東部比較發(fā)達的小商品社會中幼稚資產(chǎn)階級發(fā)展壯大的某些特點。這些既反映了傳統(tǒng)文化的某些方面的積累,也反映了當時文化的某些方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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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隨著商品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,商人憑借優(yōu)越的經(jīng)濟條件參與政治,但從王權手中得到的只是“一塊蛋糕”。
回顧中國幾千年的王權政治文化,不能說有無“法”治國的時代、人、事,但最基本、最重要的是“力”治國。
通過血緣世襲制和科舉制度進行的權力繼承和分配,使得君主在遼闊而封閉的疆域內擁有比天低一級的權力,使得數(shù)以萬計的官僚在數(shù)千個統(tǒng)一而又分裂的地區(qū)掌握著生殺予奪、賞罰分明的特權。
“強權統(tǒng)治”的本質是“人民統(tǒng)治”,這種專制制度對于土地遼闊、人口眾多、生產(chǎn)落后、精神愚昧的國家影響極大。
然而到了明代,隨著生產(chǎn)力的發(fā)展,隨著商品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,隨著城市中產(chǎn)階級勢力的擴大,隨著“邪”思潮對正統(tǒng)思想的挑戰(zhàn),君主專制政權已經(jīng)開始難以掩蓋一切。
權力的統(tǒng)治受到金錢的沖擊,金錢在社會的各個角落逐漸展現(xiàn)出它巨大的威力和誘惑力。雖然不能說“金錢萬能”,但用金錢可以得到一切,可以滿足一個人物質和精神上的需求,也可以讓一個人擺脫官方的定罪檔案。
這在商品經(jīng)濟比較發(fā)達的城鎮(zhèn)和地區(qū)并不少見,特別是明代中葉,在商品經(jīng)濟迅速發(fā)展的同時,國庫卻日益枯竭。
一方面,商人有條件追求奢華的物質和精神享受,但另一方面,很多官僚卻索取、收受賄賂,或為彌補微薄俸祿的不足,或縱情聲色、荒淫無度。
權力往往向金錢低頭,賣官賣爵聽起來很丟人,違背祖?zhèn)骷乙?guī),但卻能迅速充實一部分國庫,為當權者的奢靡之風提供一些物質保障。
因此,公共賄賂、暗中販賣爵位已不再是偶然的丑聞,貪污腐敗、濫用職權、為利忘義的現(xiàn)象比比皆是。
明初洪武皇帝朱元璋嚴懲了眾多貪官污吏,并屢屢訓誡子孫下屬,但貪污問題并未徹底解決。到了明中葉,上至文人、太傅,下至縣令、小吏,貪污受賄已成風。
嘉靖、萬歷兩位長壽皇帝也只好熟視無睹,各管各的,像海瑞這樣一生熱心為政,節(jié)儉侍奉皇帝,死后連安葬費都沒有的清官,少之又少。
像李贄這樣獨立于世、被后世譽為偉大思想家的人,在出任姚安太守之前,生活十分困難,到任之后,才得以各種“例行公事”和其他“額外收入”彌補俸祿的不足。
看來,《金瓶梅》等明代小說、戲曲中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的“火燒豬頭,錢辦政”的說法,不僅是一種理念,也是一種現(xiàn)實。
金錢突破了君主專制的壟斷,擁有金錢的公民開始擺脫“興農抑商”的傳統(tǒng)經(jīng)濟和生活觀念,憑借優(yōu)越的經(jīng)濟條件與王室貴族平起平坐,并由此取得一定的政治平等或一定程度的平等,進而用金錢購買權力、參與政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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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門慶是清河縣一個“窮困地主,在縣門前開藥鋪,自幼好色,善拳打腳踢,賭博、五子棋、棋牌,樣樣精通”。
這樣的人,無論從出身還是表現(xiàn)來看,按照中國傳統(tǒng)觀念來說都是無足輕重的,而且很有可能成為世家對其子女教育的反面典型。
但時代變了,這種人,因為最近發(fā)了財,在縣里掌管一些官務,行賄辦事,與官員交往,“縣令也與他來往”,甚至“最近還與東京提督楊氏結為親戚”。
經(jīng)濟地位對一個人的政治地位和社會聲譽有如此大的影響,在過去是很少見的。
西門慶沒有貴族出身,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,也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,這樣的人是社會上,尤其是官員中不被重視的,但他有錢,所以能讓很多官僚,甚至中央官員都為他服務。
武松告發(fā)西門慶害死其兄,西門慶忙于“賄賂官吏,博得官場歡心”,縣令李典便放棄了此案。
武松尋釁生事,卻不慎打了李外傳,被帶到縣衙。西門慶再次在衙門處處行賄,原本仰慕、看重武松的縣夫人一夜之間態(tài)度大變。
西門慶為了徹底除掉宋惠蓮的丈夫來望兒,曾給夏提星和何千戶送了“白米一百石”(這是明代中后期官場行賄的“用語”,即一百兩銀子,白米寓意銀子,黃米寓意金子)。結果來望兒被折磨得差點兒死掉,被押回老家,家破人亡。
后來慧蓮的父親也受了貪官污吏的凌辱和折磨,因傷病而蒙冤而死。
負責此案的右相兼軍機處處長李邦彥,面對五百兩銀子的“禮條”,心想“五百兩銀子不過是買個名分而已,何不另作區(qū)分呢?便命侍從搬來書桌,拿筆將文書上西門慶的名字改為嘉慶”,從而使西門慶擺脫了參與謀反案的罪名。
崇政殿大學士蔡京,這位“僅次于皇帝,高于一切”的宰相,對西門慶送來的禮物,毫無怨言地接受了,同時按照西門慶的意愿,釋放了鹽商,給西門慶封了官,加了官階,甚至收他為義子,其中有些恩惠坐賈是什么意思,連西門慶自己都沒想到。
以上說的都是西門慶送金銀上門的事。
崇禎版《金瓶梅》插圖
《金瓶梅》中也有不少各級官員直接或間接地向商人索要錢物的故事。
非常有趣和搞笑的是,當這些身患“嫉妒”病的官員向西門慶索要錢財和利益時,有的人貪婪卻圓滑,有的人一旦得到機會和禮物坐賈是什么意思,立刻直言不諱、激情澎湃,仿佛彼此忠貞不渝,后悔相識太晚。由此可見金錢在權力面前的威力有多么巨大,頗具諷刺意味。
新科狀元蔡義全奉命回鄉(xiāng)探親,途中路過西門慶家,私自索要路費。不料西門慶不僅用酒宴款待他,還送他一塊金緞、三百炷香、一百兩銀子。于是他“再三推辭”,說“只要十幾枚金幣就夠了,何必花這么多,這么慷慨呢?”其實他只是心甘情愿地默許。
后來蔡狀元被任命為鹽政,一個收入豐厚的職位,就跟著宋巡撫來到了西門慶家里。光是酒席,西門慶就花了金銀一千兩,最后除了酒席之外,還送給每人一套酒羊、綢緞、金銀酒具、盤筷等。
宋雨詩歡喜地先走了,蔡雨詩則留在了西門慶家里。他驚嘆于西門慶家里的陳設和濃郁的氣氛,心里自愧不如,更加感激西門慶安排戲子來唱歌,安排妓女來陪他睡覺。
第二天分別的時候,這位官員竟然“和西門慶握手言和,說:‘大人如此仁德,令我憂心忡忡……日后若有所進步,決不敢負君主之意。’”
宋朝御史也不好過,后來他又到西門慶家里,看見一個鍍金八仙捧壽鼎,做工精巧,便大加贊賞,對身邊的官員和西門慶說:“我門生給淮安劉年兄寫信,叫他把這個拿給蔡先生,我到現(xiàn)在還沒見到,不知道是司全(西門慶)從哪里弄來的?”
這個要求實在是恰當,西門慶深知老者的用意,只好無奈作罷,派了兩個排的士兵去送鼎。
很多官員也看中了西門慶的巨額財富和超級生活,紛紛用各種借口來“占”他便宜,其中之一就是請西門慶設宴款待自己的上級和賓客。
如宋御史接見欽差大臣皇太尉,安大夫歡迎九江太守蔡紹棠(蔡京第九子),宋御史又宴請侯巡撫,與王尚書、雷秉璧、安大夫等設宴慶祝浙江太守趙太守升任大理寺書記等等。
這些“主人”捐出的錢往往不足以支付酒席的費用,官僚們實際上是在向富商“勒索錢財”。
崇禎版《金瓶梅》插圖
明代各級官員的俸祿,雖然歷代都有所差異,但大體如下:
一品官員的月俸祿在九十石左右,九品官員的月俸祿只有五石左右,西門慶平日幾家店鋪加起來的收入,也就幾十兩銀子,相當于一個中級官員的月俸祿。
額外收入就更加豐厚了,動輒幾百上千兩白銀進出,不但明朝官員的俸祿低微,就連皇帝的賞賜也相當微薄。
皇帝御賜工部給蔡京的賞賜是銀子五十兩,這僅僅是西門慶給李邦彥禮金的十分之一,更是西門慶給蔡京的壽禮的一小部分。
小官的賞賜只有銀子5兩,或絹2匹(嘉靖、萬歷年間1匹絹約折合銀子7分),與西門慶給妓女或藝人的小費差不多。
這樣的話,又怎能不刺激各級官員對西門慶這樣的商人羨慕不已,并利用手中的大小權力,為西門慶這樣的商人服務呢?
因此,西門慶得以用金錢作引路,從一個“普通鄉(xiāng)下人”搖身一變成為“山東副千戶司馬”(五品武官),再升為“正千戶司馬”(五品武官),并成為蔡京的義子,與各級官僚稱兄道弟,平起平坐,為家族爭光。
這一切其實就體現(xiàn)了當時的社會現(xiàn)實:當權者利用公權力謀取私利,中飽私囊;富人則用自己的私錢換取公權力和政治地位,權與錢已經(jīng)形成了交易。
這種交易,是封建統(tǒng)治者不能承認,卻不得不為,甚至熱衷于的;這種交易,也是一般商人、市民所不能指望,卻愿意、追求的。
頭戴黑帽、坐虎皮椅、光宗耀祖、出類拔萃,本該是祖?zhèn)鞯幕颉笆昕嘧x”得來的,如今這些既無血統(tǒng),又無“鄉(xiāng)試”、“科舉”的商人,卻能憑借手中的金銀財寶輕而易舉地拿到,從而改變了千百年來“底層”的社會地位。
這難道不是一件意想不到卻又令人向往的事情嗎?這是16世紀前后中國社會特別是城市社會的一個非常有特色的現(xiàn)實,也是中國商品經(jīng)濟和商人階級發(fā)展過程中一個非常有特色的文化現(xiàn)象。
當然,我們要看到,西門慶首先是一個商人,而且是一個“杰出”的商人。他在經(jīng)商活動中,在處理商業(yè)和中央與地方官員的關系中,特別是在意外得了官之后,體會到了官員內心對金錢的渴求,以及權力對商業(yè)的好處。他開始自覺地認識到,商人最好也參與政治,以商養(yǎng)政,以商養(yǎng)商,這樣商業(yè)才能迅速發(fā)展。
是的,商業(yè)和政治的結合必然會腐化政治,但是當時的政治是君主專制政治,是已經(jīng)開始腐化、注定要失敗的政治。
西門慶基于自己的個體利益,走上了商政結合的道路,客觀上給已經(jīng)開始腐敗的君主制注入了腐敗的催化劑,對專制政治是一種打擊。
當然,我們也要看到,商人憑借自己的金錢,通過各種“買辦”的手段參與政治、獲取官職,終究只是來自王室統(tǒng)治者的“一塊蛋糕”。
中國的商品經(jīng)濟與仍然占主導地位的自然經(jīng)濟之間的錯綜復雜聯(lián)系貝語網(wǎng)校,中國小商業(yè)社會與整個傳統(tǒng)社會之間的相互重疊關系,中國商人思想政治與傳統(tǒng)文化理念、專制政治之間的交叉統(tǒng)一,既相互傳承又相互沖突,使得本來就擁有一定權力的商人在接觸王權政治時,顯示出先天不足、后天失衡的缺陷。
金瓶梅插圖
第二,中國是君主專制社會,商品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必須依附在這棵朽木之上,中國資本家從一開始就表現(xiàn)出不能獨立發(fā)展的弱點。
中國古代城市首先是政治中心或樞紐,特別是先秦時期,都城和城市有非常鮮明的等級制、宗法制色彩,然后才成為經(jīng)濟、文化的中心或樞紐。
有些鄉(xiāng)鎮(zhèn),特別是隋唐以后的鄉(xiāng)鎮(zhèn),雖然是出于經(jīng)濟、文化方面的原因而設立的,但馬上就設立了相應的機構,并全面受國家專制政權的控制,以彰顯其政治性質和功能。
中國古代城市文化的這種與歐洲古代城市文化截然不同的特點,決定了它不僅不可能擺脫專制“強權統(tǒng)治”的范圍,而且也不可能“獨立”。
這樣,市民階層就變得相當復雜,元明兩代的市民中,既有因故流亡外地的農民,也有破產(chǎn)的地方中小地主、農民,也有小手工業(yè)者、作坊工人,還有大量的商人、貴族、官吏、文書、衙役。
其中,商人占很大比例,是新興經(jīng)濟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,但其成員多為來自窮困潦倒、官僚、貴族、富商等家族的唯利是圖的商人,其細胞多屬傳統(tǒng)性質,屬于自然經(jīng)濟范疇,與君主專制政權在人事、政治、意識形態(tài)等方面都有著十分復雜而密切的聯(lián)系。
與早期西方城市中以商人和逃亡農奴為主的市民相比,中國商人的自我意識還相當薄弱。當時君主制的腐敗主要表現(xiàn)在政治上,其傳統(tǒng)觀念和當時的正統(tǒng)思想根深蒂固,仍然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。君主制也因其以家庭為基本組織的宗法制度而極其穩(wěn)定。
因此,中國的商人階層雖然作為一個社會階層而存在,但他們很難形成自己經(jīng)常性的集體力量,更談不上為自由和權力而斗爭,他們首先是生活在國王“權力統(tǒng)治”最為嚴重的城市的普通民眾。
因此,雖然15、16世紀中國的商品經(jīng)濟在生產(chǎn)力的推動下得到了迅速發(fā)展,但由于當時的歷史條件所限,不得不依托于已顯露腐朽跡象的君主政治這棵大樹,曲折前行。
如果說,中國近代資產(chǎn)階級是從這個時期開始萌芽的,那么,從事商品經(jīng)濟活動的資產(chǎn)階級,從這個時候起,一方面要掙脫這件令人窒息的襁褓,另一方面又要依靠這件襁褓才能站起來。中國資產(chǎn)階級缺乏必要的獨立精神,在對君主專制的反動中,有著難以克服的弱點。
當然,《金瓶梅》的作者不可能自覺地認識到他所處的時代存在如此實質性的問題,只能以自己的感受去批判社會。幸運的是,他的現(xiàn)實主義寫作,從文學再現(xiàn)的角度,為我們描述了當時中國商品經(jīng)濟發(fā)展中商人階級的這一特征性表現(xiàn)。
戴敦邦畫的《西門慶》
《金瓶梅》以西門慶的活動為中心,在西門慶的眾多言行中,他的官場和商業(yè)活動占據(jù)著重要地位,他不僅知道市況,對官場也十分熟悉。
從太傅蔡京到縣里四府眾臣,他都認識,他交接的官員,都是權傾朝野的權貴,西門慶在官場上揮霍無度,他的主要目的,不是為了升官發(fā)財,而是為了保證生意的順利開展。
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,雖然有不少金銀財寶,卻沒有政治地位。在當時的社會環(huán)境下,政治地位和生意興隆有顯著的因果關系,要想從生意中獲取更高的利潤,就必須找靠山、結交官員,建立較高的政治基礎,這才是當時的“燒香拜佛求平安,結交官員求財”。
西門慶給蔡京送了很多禮物,甚至不惜花費金銀珠寶、少女嫁給蔡京的管家翟謙,就是為了尋找一個強大的靠山。他尋找這個強大的靠山的初衷,是為了得到情報,讓自己擺脫黨案的制裁。
沒想到,西門慶的錢財不僅讓他逃脫了懲罰,而且一夜之間就從一個“普通鄉(xiāng)下人”搖身一變成為五品官員,甚至成為全國聞名的蔡太傅的干兒子,他越來越感受到錢財在官場上的作用。
當他成為千戶官員后,從商為官帶來的巨大好處使他意識到經(jīng)商對權力的依賴,于是他不斷慷慨地給各級官員送禮、設宴款待。
他在這些人的身上花費了大量的金銀,將自己的生意綁在了王權的戰(zhàn)車上,使得生意發(fā)展的更快。
西門慶的書房里有一個書柜,這個書柜不是用來放四書五經(jīng)的,里面放滿了送禮的手帕和尺子,書柜里堆滿了書信、名片和過節(jié)送禮的賬簿。
與其說是禮單,倒不如說是“保業(yè)符”。西門慶不僅把一年的三個節(jié)期都考慮周全,在關歌兒滿月時,還要根據(jù)這張“保業(yè)符”準確細致地把能請來的官員都請來。蔡京的生日,以及其他官員的來訪,也自然周到地安排好了。
西門慶的發(fā)跡,就是得益于這張“鎮(zhèn)業(yè)符”的庇佑。
戴敦邦畫作:蔡京
各路官僚紛紛借用西門慶的家宅,設宴款待、送別賓客,西門慶每次都出錢,并且心甘情愿,因為這不僅是結交各級官僚的絕好機會,也是向社會炫耀其家族勢力的絕好機會。
這兩件事,對于常人而言,都是難以做到的,在西門慶眼中,這些都是送上門來的好生意,對他的生意有百利而無一害。
如宋御史設宴歡迎黃將軍,到場的官員有巡撫、刺史、兩部八府官員以及官員侍從等二十余人,“來者少則千人,去時還得悉數(shù)款待”。
結果正如英伯爵所說:“明日不說朝廷欽差大臣來我們家坐坐,就是山東省的巡撫、巡撫等官員,也會給我們家增添不少光彩,讓我們更有信心。”
西門慶也同樣在自己所結識交往的官員身上下足功夫,比如西門慶接待蔡、宋兩位御史,花費頗大,但“卻轟動了東平府,提高了清河縣的知名度,人言‘巡撫也認得西門大夫,到他家喝酒去’”。
俗話說,“一分耕耘一分收獲”,蔡御史十分感激西門慶的熱情招待,在宴席上答應“比其他商人早一個月向你收取鹽票三萬兩”。
當時,販鹽是一門可以賺取數(shù)倍利潤的生意,鹽證是政府發(fā)給商人運鹽、賣鹽的專利證,300斤鹽為一證,3萬張鹽證,也就是900萬斤鹽的買賣,可以帶來相當可觀的利潤。
這蔡鹽監(jiān)不但給西門慶開了綠燈,還提前一個月就辦了,西門慶怎么能不發(fā)財呢?蔡御史還要求宋御史釋放兇手苗青,免除西門慶貪污、濫權的罪名,讓西門慶放心大膽地做官經(jīng)商,他的“利潤”更是金銀難計。
臨清鈔關有個錢姓關長,常收西門慶的好處,所以對西門慶的貨物通關十分看重,方便他偷稅漏稅。
同樣是月息5厘的條件下,商人當然會來找手握大權的西門慶借錢,因為他們認為“不如借官府之力,這樣既能為上層節(jié)約,又能為下層節(jié)約。”應伯爵說:“他們不是想撈魚,而是想攪渾水,借著他的名氣,就可以干出一番事業(yè)。”
看來,西門慶用金錢換來的“山東刑部副都督”、“刑部尚書”和蔡京干兒子等職位,不僅成為他依靠權勢發(fā)展事業(yè)的重要條件,而且也成為別人依靠他、他發(fā)財致富的有利條件。
李三帶來消息,朝廷將新建的艮岳改名為壽岳,并下令各省交納一萬兩白銀以購買古器,讓西門慶拿出一半白銀配合張二官交易,但西門慶問清情況后,卻決定全部自己拿走。
西門慶又問:“批文在哪兒?”李三道:“還在巡撫那兒,還沒發(fā)下來。”西門慶道:“也沒什么大不了的,我派人寫封信,送點禮物去問宋松元。”
李三道:“你要討,就別遲疑,自古打仗講究速度,先來者先吃,只怕你遲了,到了府衙,就得向別人討活兒了。”西門慶笑道:“你別怕他,他要是沒活兒,就去府衙,我也叫宋松元去接回去,胡福蔭我也認得。”
一切如西門慶所愿,這宋松元君,正是想要奪走八仙金鼎的宋御史君,若是西門慶后來沒有死,這筆交易能給他帶來一筆巨大的收入。
西門慶利用官場和權勢,鋪路鋪路,促成交易,使得他的生意比一般商人的利潤高得多。但正是這個現(xiàn)象告訴我們:
新興經(jīng)濟力量與舊政治力量的關系是如此密不可分,要求它們分道揚鑣是不可能的,也許有的會得不到支持而倒下,也許有的只能慢慢爬行。
如果要求新資本家反抗舊統(tǒng)治者,他們就只能在君主制的政治禁錮下走向滅亡。具有上述特征的中國商人階級,是中國古代社會向近代社會過渡時期的本土產(chǎn)物。
(待續(xù))
作者注:
本文僅簡要分析并評估Jin Ping Mei中的Ximen Qing的特征,以詳細討論和理論解釋,請參閱我的學術研究工作Jin Ping Mei - 中國文化發(fā)展的一部分(Huacheng Publishing House,1990年) Ishing House,1994年),《人類欲望的解放》(江西大學出版社,1996年)和現(xiàn)實與小說 - 文學,社會和民俗研究(江西人民出版社,2006年)。
作者單位:南昌大學